夜雨未央

75

傅红雪心急如焚,她一想到芳铃遭遇的苦难和她所受到的委屈,他就恨不得杀了自己。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到她,弥补她、安慰她、温暖她。

他一路策马南行。他想着,芳铃离开洛阳应该会回到顾家,那里有一直疼爱她的兄长。

然而,当他找到顾家的时候马芳铃却不在。

那个芝兰玉树的男子在听到事情的始末后瞬间变得怒不可遏。

“傅红雪,你当初怎么给我保证的?”顾衡毫不留情,一拳打在傅红雪的脸上,“你说此生绝不负她,你说你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可是现在呢?”

“陛下和公主逼迫她,你父亲为难她,甚至连你家的狗奴才都能欺负她!尤其是你!”顾衡暴怒,一拳又一拳的打在傅红雪身上,“你是她全部的希望和信仰,你是怎么对她的?”

强迫她。冷落她。折磨她。

“你把她从马芳铃变成了顾卿,又把她从顾卿变回马芳铃,现在你又把她变成了谁?!”

“是我对不起她。”傅红雪红了眼眶,站在那一动不动,任由顾衡的拳头打在他身上。

身体的痛提醒着他,现在他所遭遇的不及芳铃经受的万分之一。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顾衡看着这个后知后觉的男人,心底的怒火更盛,手上的力道愈发加重,“她苦已经吃了,委屈已经受了,你早干什么去了?”

“是我错了。”傅红雪无从抵赖,她们固然可恨,可是他的态度却是决定他们感情的关键。是他,将芳铃一点一点的推开,直到对他完全失望。

“芳铃她真的没有回来吗?”傅红雪不死心,忍着身上的巨痛问道。

顾衡终于停了手,冷声道,“她当初不顾一切的嫁给你,如今只过了一年就这种结局,她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好意思回来?”

其实顾衡倒真的希望,马芳铃不管发生什么都能想到他这个兄长,想到顾家,这里是她永远的家,是她可以停靠的彼岸。

她愿意做顾卿就做顾卿,愿意做马芳铃就做马芳铃,只要她开心就好。

可她心思太重,或许是觉得自己凭着一腔孤勇得到的婚姻却并不圆满,她无颜面对他这个兄长。

可是傻妹妹,亲人之间何谈对错?过得不开心你只要回来就好啊!何故躲着呢?

“那她能去哪儿呢?”傅红雪喃喃说道。

“师父已经不在了,她自然不可能去庐山。”顾衡幽幽一叹,目光苍凉,“天下那么大,我也不知道她去了何处!”

傅红雪告别顾家打算去往边城。临行前,傅红雪说,不管芳铃去了何处,他也一定会找到她。顾衡看着傅红雪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和眼底那一往无前的决心暗自叹了口气,真是孽缘。
边城在傅红雪的心里到底是与别处不同。马空群葬在万马堂的旧址,芳铃又在那里长大。傅红雪在想,她会不会重新回到他们相遇的地方?

无名居依旧是一片狼藉,他们原先住过的房间落了厚厚的灰尘,马空群的墓前亦是空无一物,只有疾风裹挟着漫天黄沙一起飞扬。

她没有回来过。
傅红雪的心沉了又沉。

傅红雪站在广阔无垠的大漠上,疾风扬起他的黑色长袍,赤红的发带随风放肆的舞动着。他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眼底蕴藏着汹涌的潮汐……

芳铃,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你真的要放弃我们的感情 ,放弃我们的婚姻,放弃我吗?

你怎能在我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那么轻易的判了我的死刑?

我好想你!想得连呼吸都是疼的。

芳铃,是你让我知道人活在这个世上还可以那么美好,可你为什么让体会到生命的美好之后又让我失望呢?

你不是说过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吗?

你不是说永远就是一天也不能少吗?

为什么你终于不再怀疑我对你的感情之后却又退缩了呢?

从前的你不都是一往无前吗?

傅红雪又去了蝴蝶坡。

当年他以为自己会死在这片湖底,迷蒙中有人拼命摇晃着他的身体,接着有气息渡入他的口中,他睁开眼睛,便看到她拿着匕首归来,割断了缠绕他双臂的藤蔓。那一刻,他就好像是一个挣扎在黑暗中的野兽,终于看到了生命之光。彻底沦陷。
此情追忆,怎能惘然?

蝴蝶坡依然漫天飞舞着各色的蝴蝶,他在芦苇上指尖轻动就捉到一只蓝色的。他还记得那年她看到他拿出的那只蓝色蝴蝶时欢呼雀跃的神情,他在为她捉蝴蝶时亦是生平第一次有了少年人的羞涩。
虽然过去了须臾数年,可在这片湖泊上发生的事却是恍如昨日。只是桃花依旧,人事全非。傅红雪的心境已是千差万别,他总是离那么近、那么近的时候又被自己毁灭。他总是一次又一次的伤害那个可怜的女子。她原本有着这世间最明媚的笑容、最灵动的眉眼、最美丽的脸庞,可自从遇上他这个命中的大劫开始一切都变了。
他忘不掉自己质问她时她的那一双泪眼;
忘不掉她的眼底那一望无际的忧伤;
忘不掉她那日渐消瘦的身形;
忘不掉临别时的那幕强颜欢笑、那场单方面的告别。
亦忘不掉他们相遇后的每一时每一刻的幸福与美好……
傅红雪想着想着,泪在不知不觉已滑落脸庞,他的指间微微颤抖,蝴蝶挣脱桎梏,震动着透明的翅膀,继续在空中飘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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